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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恐怖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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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因為她插手了任務的事。

五條玉菜見多了禦三家的男性不把女人放在眼裏的樣子,從小生活在這樣男尊女卑的環境裏,她被熏陶影響,自然也認為男人都是不會把女人當回事的。

如果說在見過八軒小姐之前她還不相信悟少爺會為了一個女性回家,那在見過八軒小姐之後,她不得不相信了。

那天在寫字樓前初見,她下車看見了側對著她的八軒小姐。

她上身套著一件水藍色羊毛質地的柔軟開衫,開衫前襟裏是水手服的領結,下半身穿著長度到膝蓋的百褶裙,纖弱的小腿包裹在襪子中,中間露出一截白皙泛紅的膝蓋,像所有高中女生一樣,顯得青春而平凡。玉菜的銳眼可以發現開衫腰側縫著知名少女品牌的商標。

不是下人的手工制衣,而是品牌貨嗎?這是她心中的第一個念頭,帶著些許輕視和不尊重。

很快她就回想不起這個念頭了,因為八軒小姐回頭看了她一眼。

黃澄澄的虹膜中嵌著裂縫一般的兩絲豎瞳,像是一條蒙昧的蛇寄生在人類的皮囊裏,透過雙眼凝視著她,強烈的非人感和氣勢撲面而來。

玉菜頓時感到自己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1970年,機器人專家森昌弘提出了恐怖谷理論:人類會對像是人的物體感到恐懼。

一是源於高仿真形態下真假的不確定帶來的不安。仿真度很低,人們不怕,仿真度高到一定程度,人們有時候就不確定真假,把真人當假人,把假人當真人,恐懼便油然而生。另外恐懼還源於一種威脅感。和人類如此相似卻非人類,會讓人覺得會遭到潛在的威脅。*

玉菜便陷入了恐懼之中——那雙眼睛的存在感太過強烈,以至於讓玉菜忘記了她的容貌。

八軒小姐顯然對她沒有太大興趣,只是簡單瞥了一眼就轉回了頭,雙手放在開衫的口袋裏,淡然地等待著輔助監督宣講。

玉菜感到自己二十多年來形成的價值觀被這一眼看得支離破碎:沒有男人能將這樣的女性當成玩物,因為他們不敢。

不久,就有仆從來到她的房間,請她去外面,說加具郎大人又要見她。

玉菜將剛得到手的肋差擺放在刀架上,整理一番衣著妝容,聽話地跟了上去。

仆從七彎八拐將她帶去了相當豪華的一間房,障子門上的用紙就與別處不同,光滑細膩如人肌膚,透光還能看到淡淡的象征著吉祥的唐草花紋。

屋子裏已經有了其他人,都是些平日裏她見到就要行禮的大人們,加具郎大人就在其列。五條悟坐在另一邊,不像其他人一樣端莊地跪坐著,而是盤著雙腿撐著頭,用那雙讓整個五條家都自豪不已的六眼百無聊賴地左看右看。

一邊是考究的傳統和服,一邊是利落的高專校服,如同身處不同的時代一樣涇渭分明。

“沒有人上點心嗎,我要吃泡芙。”玉菜走進去的時候,他正這樣說。

一個侍從飛一般地退出去了,看那方向,是跑去廚房的。

悟大人還在說:“過去這麽久總該裝烤箱了吧?不會還在燒柴竈吧?那也太落後了,過的是史前人類的生活嗎?至少得用煤氣吧?”

一句話裏四個疑問句,挑剔的意味十分明顯。

立馬有人沈不住氣反駁,又在對方按指關節的威脅響聲裏安靜下來。玉菜跪坐在末列的舉動頓了頓,沒有想到悟大人是這樣的性格。

神明距離凡人是遙遠的,所以即便是五條家的族人,也不是個個都和他有過接觸的機會。

玉菜也只有在他還小的時候才遙遙見過一次:那是何等冷漠的孩子啊,一雙蔚藍的眼睛如寒冰,凍得人不敢接近。他的背後跟隨著許許多多的侍從,像墻一樣將他隔在前面,可即使沒有他們,被教導要賢淑貞靜的玉菜也是不敢上去搭話的。

玉菜已經明白並不是加具郎大人要見她,而是她自己成為了擋箭牌。如果悟大人責問是誰要插手八軒小姐的任務,她就會被加具郎大人推出去承擔責任。

她心平氣和地跪坐著,只是在心中惋惜那把她還一次都沒有揮過的肋差,也不知道它鋒不鋒利,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威力……

“您這次回來是……?”有人暗示地問道。

“這話問的,當然是因為孤身在外漂泊無依,想念家鄉親人……”他說著,眼中流露出頑皮的神色。

可這裏既沒有會配合他出演的傑,也沒有會吐槽他演技稀爛的硝子,更沒有會用眼神罵人的小八,只有一群自以為是的糟老頭子,他說著說著就覺得沒意思了,故意裝出嘔吐的樣子:“嘔,當然是騙你們的。”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挑釁,就算是神子也不能如此!當即有人重重放下茶杯,大動肝火地呵斥他不敬長輩。

出口呵斥的人是五條加具郎的二哥五條久久智,以木神久久能智為名的他從小討厭自己兒戲一般的名字,五條悟自從性格中的狂妄冒頭之後沒少嘲笑這個名字,他們二人因此積怨已久。

有他作為開頭,室內頓時響起一片指責的嗡嗡聲。

被呵斥的少年翻了個白眼,辯道:“那到底是長輩更尊貴,還是家主更尊貴呢?”

嗡嗡聲被這言下之意驚得止住,只剩久久智冷笑:“有了女人就開始肖想家主之位了嗎?”

“這和女人有什麽關系。”

“以前巴不得逃離這個責任,現在一回來就想要家主之位,不是因為女人還能因為什麽?”久久智話裏話外將悟和女人聯系在一起,似乎這樣就能將他貶低成一個被女人操控的軟弱之徒。

真是熟悉的套路啊,悟感到一陣久違的頭痛:“就不能是因為我覺得你們都不配嗎?”

這話一出口,幾乎把房間內的所有人都得罪了。蚊子一般的嗡嗡聲再度響起,仔細一聽,都是些‘成何體統’、‘狂妄自大’、‘無知小輩不能擔此重任’之類的臺詞。

玉菜一言不發地縮在人群裏,望向人群外的悟。

家主是誰來擔當其實和她沒有多少關系,就像天皇換了人來做其實和百姓也沒有大關系一樣。

可是她想到手機中存著的八軒小姐的聯系方式,想到嫁人後只顧著生兒育女、神色憔悴的姐姐,想到她和妹妹共用的沒有絲毫隱私可言的房間,心中燃起的那股火焰就燒得她胸口泛疼。

但很快,她就感受不到疼了。

悟大人說著‘你們真吵啊,就不能安靜些嗎’,單手結了一個沒人認識的印。這不應該,不論是無下限還是六眼都被五條家研究透了,不可能出現他們沒見過的術式。

頑劣的少年欣賞了一番他們警惕而疑惑的神色,終於紆尊降貴地開口:“領域展開——”

“不可能!”久久智當即不顧儀態地起身大喊起來,總監部分明記錄五條悟的術式只掌握到術式順轉,連術式反轉都還時靈時不靈,怎麽可能掌握領域展開?

咒術界是以實力為尊的地盤,越強大的人擁有越多的尊敬,以他們的思維,根本想不到會有人願意藏拙。

“無量空處。”

和他一樣起身打翻茶杯的大有人在,可沒人能夠逃離無量空處。

咒力包裹成球,巨量的信息灌入腦中,所有人都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任人宰割,連雙眼都無法移動。

耳根終於清凈了,五條悟拍拍手,神清氣爽地站起來,像參觀杜莎夫人蠟像館一樣穿梭在人群中參觀了一番,在經過玉菜的時候,他似乎多打量了兩眼。

領域只維持了3分鐘,在悟欣賞完他們驚惶的表情後便解除了,可是眾人的大腦還是遲鈍的狀態。在這種狀態下,就算是詛咒師中的小嘍啰都能要他們的命,無量空處的威力可見一斑。

“現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嗎?你們都不配啊。”唯一不受影響的罪魁禍首笑嘻嘻地說道。

這件事當然是不能宣揚出去的,否則‘五條家改任家主的當天,新任家主對族中長老下手使用領域展開’又將成為一件讓人笑掉大牙的醜聞。

加茂家一定會高興的,因為這樣一來就沒人會在意他們族長的私生子了。

當晚,玉菜和兩個妹妹一起躺在和室中,久久無法入睡。

上任的家主是需要立下[契闊]的,內容無非是不得傷害家族、不得脫離家族、要使家族繁榮之類的老生常談,這也是大人們在嘗到領域的威力後沒有惱怒,反而同意悟大人接受家主之位的主要原因:將這樣一個已經步入特級的咒術師捆綁在五條家這條船上,他們求之不得。

據說當初悟大人離開京都的主要原因也是因為他不想被[契闊]所束縛。

久久智大人雖然不甘心,可他面對領域卻也毫無辦法,只能俯首,去開啟忌庫拿取信物,讓悟大人當著所有人的面立下[契闊]。

玉菜的手放在被窩中,手心裏的手機被她握得滾燙。

她輾轉反側的響聲終於吵醒了妹妹,讓她們發出了不耐煩的囈語。她們今天一從道場回來就得知了家主異位的消息,自己的姐姐還是見證人之一,便興奮地纏著她讓她講現場的情況。

可她心緒淩亂,根本說不出話,只能拿出磨刀石翻來覆去地打磨著自己的肋差,將它磨得吹發可斷。

“不知道悟大人的女友是什麽樣的人,配得上他嗎?”鋪床的時候,其中一個妹妹天真地說。

玉菜磨刀的手終於停下了,她肯定地回答道:“八軒小姐配得上的。”

想到這裏,她終於不再猶豫,在一片漆黑中打開手機。

屏幕的強光就像那個人的視線,刺得她雙眼瞇起,幾乎要流淚。在模糊的視野中,她點開已經默記在心中的聯系人,發出了一封用詞懇切的祝賀信。

接下來的幾天,悟大人都沒有離開京都,許多實力至上主義者紛紛對他效忠,他們普遍年齡都不大,行事自然沒有那麽拘謹,時不時便有三兩個人堵在悟大人的門前請求接見。玉菜遠遠看到過一次,發現她的婚約者也在其中。

有老人見到這個場景會不陰不陽地呵斥幾聲,可是現在家主已經是年輕人了,老人的呵斥不再管用,就算他們礙於權勢會當時退走,等老人離開後他們照樣卷土重來。

結果就是他們全都被悟大人趕去給他買雜志了,從《JUMP》到《赤丸》都不準少。

總監部內部有五條家的人,當然也很識趣地沒有在這段時間派下任務前來打擾。悟就接到了傑抱怨的電話,說他的任務都派到他那裏去了,要不是咒靈可以遠距離操控,他連打游戲的時間都沒有了,讓悟識相點趕緊滾回來幹活。

悟當時翹著二郎腿、吸著泡芙裏的奶油、翻著族人買的《周刊JUMP》,相當欠揍地說:不要,我要再享受兩天。

權力這回事就是這樣,越靠近中心的人越是沒有性命之憂,越可以隨意地指使別人去賣命。

之前悟離家的行為被大家視為背棄,才會被嚴苛地對待,現在浪子回頭,待遇當然回到了從前。

五條悟當然不會說,因為他學會了反轉術式,所以就算撕毀[契闊]遭到反噬也不會有事,他光是看那群糟老頭安下心來的樣子都覺得搞笑。

玉菜在這幾天一直等待著,可八軒小姐並沒有回郵件,想必是因為她們還不夠熟悉。這件事雖然在意料之中,但玉菜仍忍不住感到失落。

同時,她也等待著悟大人的責問:雖然他本人在和久久智大人對話的時候否認了這整件事和八軒小姐的關系,可她直覺她的出現才是這背後的導火索,而悟大人的否認只是一種下意識的保護。

可她等來等去,既沒有等到八軒小姐,也沒有等到悟大人,只等到了悟大人晉升成特級咒術師的消息,和他即將回去高專的行程。

肋差的刀柄被她握了又握,拔出又放回,一不留神,她被刀鋒割破了手指。

鮮紅的血滴冒出,手指刺痛不已,她看著傷口半晌,忽然在一股沖動下起身拉開門,走向她經過數次的那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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